第一道傷痕:文字可以熨貼人心,同時也是支鋒利細針,不帶一絲血色卻能扎進深處。
「國中老師說我笑起來像是在噘嘴,是個壞習慣也很醜。」
「害怕說錯話被討厭,不如不要說。」
像是去除衣標後,仍在皮膚表面摩擦中感到焦躁,她總有兩張標籤撕不下,一是智能障礙,二是思覺失調。
從庇護工場的開案晤談深入觀察,發現小朵大多時候面帶冷漠,選擇低頭不語且迴避所有眼神接觸;無論面對就服員的何種提問,不易外顯其情緒,絲毫無任何興致,從提筆書寫資料再至口語回應問句,小朵的專注力皆需就服員適時提醒。唯有提起關於「回應」的經驗,她極其防備地透露出先前的互動經驗,一旁的母親眼眶泛紅而欲言又止。
別人的一句話、一個眼神,有意抑或無心,影響日後面對不同情境所選擇的因應態度、互動模式,沒有人告訴小朵,也許嘗試其他種方法,你也可以不一樣。無法適應升學主義的國中生活,小朵選擇休學,於是母親成為了小朵最重要的精神依靠,相互陪伴三十幾年的歲月;在與其他人的互動上,仍敏感且畏怯一切需要改變的事物。時間看似賦有痊癒傷口的能力,卻不著痕跡地重現在每個片段,冷不防地提醒著童年負向經驗,毫無防備地接受所有想逃避、想淡忘的場景,沒有人知道傷口何時會癒合。
冰山:那些聽不見音樂的人,以為跳舞的人瘋了。
融冰的起始在於創造對話的機會。在融入職場團體生活前,必須適應庇護工場的日常節奏,察覺小朵的精神狀態、肢體活動力可能受藥物副作用影響,進而一同陪伴其度過調藥、睡眠作息調整的階段。一方面知曉其深受過去經驗所困,而安排同為身障者的資深同事作為自然支持者,減緩權威角色的介入,協助小朵了解希望小舖店鋪的運作流程、融入團體。亦透過不定時的團體督導與定期在職訓練課程,加強其實務工作技能,如顧客應對、收銀機操作、衣物整理與挑選等。另一方面,在就服員的部分支持下,藉由設計人際互動式表單及現場示範,培養小朵在與同事一對一互動時,能主動提問、思考如何應答之能力,從中促使她能逐漸習慣與對話者的眼神對焦,亦在無形之中搭起同事間的友誼橋樑。
但從第三個月開始,小朵出現捏造事由臨時請假,工作表現上總心不在焉,頻頻出錯。那天與就服員晤談陷入一片沉寂,她終於開口說:「不想工作了。」一句話的背後經由旁敲側擊地剖析,原來是進入職業倦怠期,且因自我期待高,總覺得自己不如同事們厲害,不知如何調適心情而積累成喘不過氣的壓力。就服員則一一澄清所看見的改變與潛能,並說明在外就業所需具備的職場概念、工作壓力調適方式,承諾給予小朵半個月的調適期。她不發一語僅點頭答應工作約定,卻在一個月內通通打破。直至與母親進行會談商討問題因應策略後,共同調整財務觀念與分配、工作態度等,小朵逐漸回復至平常的工作狀態。當就服員第二次提起工作約定時,小朵輕聲地道出:「我害怕完成不了老師對我的期待。」
暖化:你永遠比你自認的自己來得更棒,因為你做得到。
陪著小朵跨越名為害怕的檻,她開始接受其他選項,不再讓自己的經驗只剩下畏懼、不知道、沒辦法。於是小朵接下今年「再耕園環保公益市集」拍賣會前置作業,一個人負責所有拍賣物的編碼、檢誤;能夠與同事搭檔完成每週「十元衣」擺攤,從備貨、招待客人、下架淘汰商品,試著練習回應顧客需求、教導新進同事如何備貨;也開始學習如何挑選雜貨、簡易清潔捐贈物,讓二手物再次發揮其價值;會構思自己假日的行程,安排母親或同事們的邀約出遊,不再只有待在家中。
小朵為明年的自己設下目標,她希望明年能夠和同事搭檔參與各式外展擺攤,學習展列技巧、顧客互動;亦希望日後能自己完成「十元衣」之擺攤,訓練獨立性與應對技巧。敏感從來不是全然的負向特質,它可以轉化為細膩而溫柔的韌力,只要願意接受且相信這樣的自己,就能看見改變的契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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